亚热带冰屋

　　冰瀚/rps/722后日谈

　　一、

　　

　　高瀚宇还是头一次见到相亲的时候约在小龙虾店见面的女孩子。其实他也是第一次相亲，说得好像身经百战似的。　　

　　但没吃过猪肉好歹见过猪跑，高瀚宇着实没有料到这姑娘挑的馆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更接地气儿——不过这地方的确比网络上说的相亲约在快餐店要好的多了。　　

　　坐他对面的女生打扮得很随意，穿一件简单的白T，趿拉着拖鞋就下来了，若不是自己开车接她从别的地方过来，他甚至觉得女孩儿家就住旁边，这是下楼吃夜宵了。　　

　　高瀚宇今天也穿了腌菜疙瘩，说实话他和对方好像都对相亲没什么兴趣。两个人除了面面相觑的尴尬模样，穿着打扮和行为举止并不像初次见面的样子。　　

　　“吃什么？”女孩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光顾了，熟练地在菜单上勾画。　　

　　他脸上浮现出面对客户时的标准八颗牙笑容：“我都行，你随便点。”　　

　　那女孩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这让高瀚宇有些挫败，他一向认为自己人缘不错，就算人家不想相亲，也该多多少少对自己有一点意思。　　

　　自己的桃花运可能真的到头了，高瀚宇想，他从西北回来之后他总是对季肖冰念念不忘，他背上被虫子咬得过敏，起了一大片红疹，却很快恢复了。只不过季肖冰这个人像顽疾一样把自己折磨得痛苦不堪。　　

　　因为他总是在想他。　　

　　小店菜上得很快，高瀚宇和对方之间的沉默很快被食物填满。　　

　　他们两个人除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和偶尔的几句没有意义的谈话外并没有深层次的交流，高瀚宇心不在焉，直到餐厅大门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如果不是因为双手上沾满油腻的塑料手套高瀚宇大概会使劲揉揉双眼。他的手心一下出了汗，沾得塑料纸里里外外都是黏腻的。　　

　　“你认识的人？”女孩子的眼光很敏锐，顺着他发呆的方向看过去。　　

　　季肖冰没有跟在那个女生身后的话他大概会点头，不过此刻高瀚宇没有，他只是锦鲤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面之缘。”　　

　　那两个人就在他们隔壁桌坐下了，显然季肖冰对待女孩子的态度很认真，一直没有发现明目张胆偷看的高瀚宇，自己对面女孩子见状凑过来小声地：“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哦，要不要上去打个招呼。”　　

　　高瀚宇摇摇头，这次干脆连话都没说。　　

　　人姑娘心想叫出来吃小龙虾就是为了两个人不要都埋头玩手机多说说话，谁知道对方比自己还要心不在焉，她有点想要离开了，却找不到理由，只好放开了吃。　　

　　另一桌，季肖冰和对面的女孩子也是来相亲的，他旅行归来后他妈妈说什么也要安排一个对象，目的是“好好照顾一下生活”，季肖冰一直没有向家里出柜，没有找到契机和伴侣都是他一直拖延的原因，这时候只好硬着头皮上，想着也不能耽误别人，吃个饭回去再说没眼缘就是了。　　

　　高瀚宇一直在剥虾吃，他其实不太会吃小龙虾，剥得两只手生疼，也没有吃进去多少，反倒在担心隔壁桌的季肖冰吃麻辣的东西前有没有吃点别的东西垫胃，剥小龙虾的时候手会不会痛。

　　餐馆里的装修是喜庆的暖色调，盘子里的小龙虾也是红色的，欢天喜地里只有高瀚宇一个人演悲剧。他心里凄凄惨惨戚戚的，出于自卫本能脸上的表情也一点点变差了，他心里那些两个人阔远的回忆都被季肖冰否定了一样，脸上要哭不哭要怒不怒的。

　　隔壁桌很快就有人站起来了，季肖冰还没来得及挽留那女孩子，对方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过也很正常，这一段不短的时间里高瀚宇并没有听到特别热情的对话声音。

　　季肖冰站在原地看对方走了，内心清楚自己中伤了别人的真心，却没有办法在这种场合扯谎，有点无措，回头的时候才看见旁边像只大型犬一样痴痴望着自己的男人。

　　

　　二、

　　“高瀚宇？”在这里遇见对方有点意想不到，季肖冰皱眉看了眼对方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想起之前他说过的话，“没想到你真的穿一坨腌菜疙瘩。”

　　明明之前见女孩子的时候都没有害羞，被季肖冰一盯高瀚宇却觉得从后背一点点热起来了。

　　“既然你们认识的话，慢聊，我得走了。”坐高瀚宇对面的女孩子终于找到了脱身口，见状立马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帆布包，随意抹了把嘴就准备溜。

　　诶！要不要我送你一下啊！

　　高瀚宇朝她喊，谁知女孩的步子颇大，没一会儿就走出了饭馆，不忘给他俩一个大幅度的挥手告别。

　　“看来我们都不怎么顺利。”季肖冰笑道。

　　他们俩依旧站在各自的桌前对视，高瀚宇想了无数种和对方再次相遇的场合，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正常人应该都想不到这一种吧。

　　餐厅的服务生很有眼色，外面排队的人也很多，他们两个人拼成了一张桌子，面对面坐着的时候，这个夜晚突然有了意义。

　　就算是和想见的人坐在一起，高瀚宇发现自己还是不太会说话，他好像变成了一个只会憨笑的傻瓜：“真的好巧啊，没有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还好吧，”季肖冰云淡风轻，“上次别人把你介绍给我的时候大概可以猜出来我们在一个市，只不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面。”

　　天知道高瀚宇有没有心思听对方讲话，季肖冰正慢条斯理地戴塑料手套，他脑海里却总是飘过奇怪的画面。老季，他喊他，喉咙渴得发干，你是来相亲的么？

　　季肖冰点点头，低头认真地剥一只虾：“我母亲的意欲比较强烈，不过你应该比较清楚……我是那边的人，你呢？”他把虾肉放在高瀚宇的盘子里，说完话定定地看他。

　　高瀚宇觉得自己像这只被剥光的虾一样无处遁形，如今人为刀俎他为鱼肉，甚至不知道该如何解读季肖冰的问题，大脑凭本能避开不想回答的问题：“我？我也是我妈安排来相亲的。”

　　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是非常在意高瀚宇的回答，剥小龙虾的动作非常熟练，很快就剥了一盘子，叫高瀚宇快吃。

　　“你不吃？”

　　“我胃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这种麻辣的我很少吃。”

　　“那麻辣鱿鱼脚……”

　　“闭嘴。”

　　两扎冰啤酒下肚，高瀚宇才觉得有点放松下来了，话也多了起来，把回来之后的事儿给季肖冰说了遍，当然除了自己很在意对方这件事。

　　又一盘小龙虾下肚，终于回顾起之前和季肖冰之间的关系，高瀚宇又大大咧咧起来。麻辣的食物发汗，他随意地扯上衣的领口，从屁股兜里掏出一皱皱巴巴的烟盒拍在桌面上。

　　他刚想点，还到处找火机的时候，季肖冰伸手捏住他的手腕：“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高瀚宇虽然满脸不悦但还是放下了已经夹在指间的烟卷。

　　“走吧？”季肖冰问，高瀚宇点点头。

　　这是头一次，他们俩在一起一整个晚上，却没有吵架。

　　

　　三、

　　被夜晚的凉风一吹，高瀚宇的胸腔火辣辣的，大概是胃里的小龙虾作祟，烧的整个人着魔一样地焦躁，肚子里的酒精也熏得脸通红。

　　好热，他竟觉得自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跟着自己的初恋女友，季肖冰的背影比之前还要消瘦些，他今天穿着休闲西装，肩膀和后背衬得笔直，高瀚宇仔细一想，自己似乎并没有见过对方穿正装的样子。

　　高瀚宇摇头，满脑子都是季肖冰穿背心时那两条白花花的胳膊。

　　叫你胡乱喝酒，现在不但酒精熏心，色欲也熏心了吧。

　　“你怎么走？”

　　高瀚宇意识还是比较清醒的：“走到前面坐地铁就直接到了，你呢？”

　　“我就住前面，你陪我走一会儿吧，今天夜里风这么好。”

　　风很好，你也很好。

　　这条路夜晚的行人并不多，季肖冰和高瀚宇走在一起是丝毫不相关的奇怪搭配。

　　两个人的影子在路灯的照耀下明明暗暗的，一时间沉默又变成两个人之间的交流方式。

　　高瀚宇觉得很奇怪，明明他们两个已经度过无数个这样沉默的时刻，现在的他却无比紧张。他们谈话中无数次给对方塑造的个人生活，这个时候在空中完全被剖开。

　　他有点后悔，因为他似乎在季肖冰面前把自己塑造的有些太过伟大，现在季肖冰真的见了他，肯定觉得自己是一个怂包了。

　　其实我……

　　高瀚宇意欲替自己进行一段无力的辩解。

　　“不用了，”季肖冰转头看他，满眼笑意，“你不用说什么，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他可能不太懂自己的意思，高瀚宇心里想，但又真的害怕自己在这微妙的空气中显得微妙和尴尬，只好紧紧抿着嘴唇，一盏一盏数过街边的路灯，每一盏都显得那么重要，又无足轻重。

　　数了五十六盏路灯，高瀚宇都有点困了，终于到了一个转弯路口。

　　“就到这里吧，已经很晚了，”季肖冰背着手，他其实清楚高瀚宇想要自己请他去自己家坐坐，但终究还是没说，“你也赶快回家吧。”

　　说完他神秘兮兮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面巾纸，暧昧地抓着高瀚宇的手塞进他的掌心：“联系我。”

　　高瀚宇不用看也知道那上面写的是季肖冰的电话号码。

　　推拉游戏永远是感情里最有意思的部分，哪怕他们两个人的最亲密距离值已经为负，这时候却还要从头开始。

　　高瀚宇紧紧攥着那张面巾纸，一路上几乎是飞奔回家的，关上不锈钢大门，一口长气憋得直喘，看看浴室里的镜子，整个人像一颗熟透的番茄。

　　

　　四、

　　其实季肖冰知道高瀚宇是谁。

　　这个知道是早于那场旅途的。

　　两年前，季肖冰载过一次高瀚宇，就在高瀚宇家楼下。

　　那一次他们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太微妙，对方大概没有记住他。

　　……

　　“先生？是这辆车么？”季肖冰在路边等同事的一通电话，看见一个青年自顾自打开车门在后座上坐下了，他左右手都拿着大量的文件，小拇指上还勾着一个早餐的袋子。

　　季肖冰皱眉，他有点洁癖，在车上吃东西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容忍的。但是青年身上有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清新气息。

　　他大概能猜到青年是叫了顺风车但是认错车了，看他有点着急的样子，季肖冰有点不太忍心戳穿他，他看对方的文件袋，刚好和自己也是顺路。

　　“去产业园对么？”

　　“嗯，谢谢您，我有点着急。”

　　“稍等一下，接一个电话。”

　　季肖冰其实并不是因为善良而让对方上车的，尖锐的眼神扫过青年凌乱的刘海，好看的内双，最后停留下锋利的下颌线上。

　　他觉得自己可以认识一下这个青年，季肖冰一边接电话一边止不住自己从后视镜看对方的眼神。幸好对方正在忙自己手头的事，并没有注意到他。

　　谁知一路上对方都在忙自己的事，他忙碌的样子反倒让季肖冰不好意思开口了。

　　红绿灯。

　　季肖冰太久没有这种感觉，和对方一同在车里也会很愉悦，含笑看着青年撅着嘴翻找文件夹里什么东西，

　　“你刚刚进来的时候往旁边扔了一堆纸，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啊。青年斜眼看到，那东西真的想对方说的散在坐包上，脸憋的通红，半天才说了句，谢谢。

　　季肖冰车开得有点快，因为高瀚宇很快就到达目的地下车了，他也得赶去公司。

　　他有点后悔。

　　所以后来他见到高瀚宇照片的时候，立马就答应了可以和他同路的请求，他听到别人说“他刚刚被女人逃婚了，可能精神状态不太好，你尽量开导他一下。”的时候，心里居然还有些自私的窃喜。

　　他豁出去了，他季肖冰一定要吃了这个小孩儿。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只不过比起牡丹花，高瀚宇的画风有点像路边的小野菊。

　　虽然不是很亮眼，但是经得起细看，越闻越香。

　　季肖冰也的确吃到了。

　　季肖冰并不想错过高瀚宇，只不过也不想落得像上次一样的结局。给出联系电话已经是成年人之间不需要过多语言的暗示，现在他只需要等高瀚宇拨通他的电话。

　　然而那个人并没有。

　　季肖冰在与高瀚宇告别后的第二天就作为公司代表出差外地，整整半个月他没有等到高瀚宇的电话。

　　他觉得自己有可能会错意了，那个转弯的路口，代表的不是两个人的重逢，而是告别。

　　

　　五、

　　高瀚宇把那张纸小心翼翼地摊开在桌上。

　　写在上面的手机号码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了，他昨天晚上一路上攥着那张面巾纸，上面沾满了手心里的汗。

　　高瀚宇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

　　他昨天晚上难得睡了个好觉，一夜到天亮，等到起床洗澡之后才近乎虔诚找到那张面巾纸，打开之后却发现除了开头几个号码，后面的数字都已经模糊不清。

　　把那张纸翻来覆去地看，并没有什么由笔迹留下来的蛛丝马迹。

　　用手机试探性地播了几个号码，无一不是空号或者打错对象，这时候他心里才浮现出一股出于失去某物的恐惧和悲伤。

　　于是高瀚宇尝试去两个人分别的那个路口蹲点，他那天喝了酒，记忆有一点点模糊，从小龙虾饭店出来，数五十六盏路灯。

　　明、暗、明、暗。

　　终于到达那个见过一面的转弯路口，高瀚宇朝里探头，好像还能看见季肖冰的背影。

　　他想或许今天自己就能见到季肖冰，特意穿得整齐了些，现实却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

　　直到高瀚宇将这件整齐的上衣穿成咸菜疙瘩，他也没有等到季肖冰。整整十天，连路口执勤的交警们都记住了这个每年垂头丧气在路口发呆的年轻人，季肖冰也没有出现。

　　高瀚宇心里纵然有些不好的想法，譬如季肖冰本来就留下的是错误的电话号码，他本人也不住在这里，他只是在享受戏弄别人的快感罢了。

　　但是他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在破烂小旅馆的晚上，包括季肖冰低声的喘叹和脸颊的潮红，包括自己视线里总是模糊不清的天花板，室内灰尘很多，橘黄色的灯光被折射得混浊不清。

　　他真的很喜欢季肖冰，在漫长人生里，好吧其实到现在也不是特别漫长，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他愿赌服输，愿意朝季肖冰缴械投降。

　　当时那个能够进行选择的路口，他却选择了错过。

　　又过了几天，高瀚宇没有再去等季肖冰了。

　　或许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暗示。

　　自己早应该放弃的。

　　

　　六、

　　季肖冰从外地回家，就在转弯路口看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高瀚宇喝了个烂醉，摇摇晃晃蹲在那里，对着一颗野草说话，不远处的夜班交警时不时担心地看看他，害怕他出什么事儿。

　　“高瀚宇，”他叹了一口气，拉着行李箱走到那个人面前，“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人脸通红，眼神也非常迷离，甚至需要人扶才能站起来的样子。

　　他抬起头看到季肖冰，傻乎乎地笑得像个小孩：“啊！季，季肖冰……我，我终于等到你了。”

　　“你是不是弄丢了我的电话号码。”季肖冰一开始还有点云里雾里，看见高瀚宇瞧自己那依依不舍的眼神才有点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对方似乎很在意他提起电话号码的事情似的，为了自证立马献宝一样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一张纸，季肖冰自然记得，是他写电话号码那张。

　　“我收的好好的，只不过是它……”

　　季肖冰看到那上面糊成一团的字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疏忽。

　　他有点心疼，又被高瀚宇傻傻的样子逗笑了：“还好你还记得这个路口。”

　　高瀚宇把头埋在膝盖里，说话的声音闷闷的：“我已经放弃了，我觉得你都把我忘了。谁知道我今天又来这里……”

　　季肖冰这时候颇有点“坏人”的自觉了，有些心虚地挠挠鼻尖，伸手拉高瀚宇起身：“走吧。”

　　“去哪？我哪也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去我家，行了吧。”

　　他拽着高瀚宇摇摇晃晃地在路上走，中途几次，高瀚宇差点儿没吐出来。

　　好不容易折腾到季肖冰家里了，高瀚宇马上就倒在柔软的床上，颇有点耍赖的样子。

　　他意识有一点点清醒了，但却还是没有多余的心思环顾季肖冰家里的装修，只痴痴地看着

　　季肖冰注意到他的视线，玩味地把扯开一半的领带挂在脖子上，他真的很擅长做这方面的事情：“怎么？还不够醉？那要不要我们做一些会醉的事情？”

　　“不了不了。”高瀚宇这个状态还真的有点怕被顶吐了，说实话那天晚上的记忆不是非常美好。

　　“你快睡吧，”季肖冰侧躺在男人身边，用深邃又温柔的眼神看着整个人泛红的高瀚宇，伸出手指头拨弄他鬓间的头发，“等你休息好了，我们还有很多话可以继续说。”

　　“那这次我是不是可以一直呆在这里了？”

　　“我是不是能当你男朋友了？”

　　“我能搬过来住么？”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季肖冰的手覆上他迷离的眼睛，有湿润的感觉覆在自己脸上，高瀚宇听见那个声音还在说。

　　

　　七、

　　找到你了。

　　真好。

　　

　　完。

　　

　　昨天是处暑，冰屋又重新开业啦w以后也请多多指教，顺便今天要不要猜下是几号？（送分题